《與現代人論現代禪》原序

師心何必師古——開創新時代的禪風

  農業社會的禪師,慣說的平常心是飢來吃飯睏則眠。如今時代不一樣了,世界也隨著交通的發達縮小了,現代禪的平常心就可能是「商業談判」,或是「企業管理」「生態保護」「司法獨立」「行政中立」等新時代的平常話題。職此之故,今日的修禪士大可不必再去羨慕「林下泉邊」「吃茶去」的禪風。印度有印度的平常事,中國有中國的平常事,古代、近代、現代的「平常」不盡相同。善修禪者,師其「平常心」,又何必一定師其「平常跡」呢?今日之禪,亦必如古代之禪──要跟當代的社會脈搏一起跳動;唯有如此,禪才能在「不與世間諍」之中,將「佛心」一代一代地傳下去,照耀千古,利樂人天。其次,修行真正的得力,乃表現在「有人的地方」──你如何對待父母、兄弟、妻兒、師友、同事、上司、部屬,乃至似乎與你無關的社會大眾呢?你在面對這些人和處理煩瑣事務時,你的心志是否清醒寂靜?你的判斷是否客觀公正?你的態度是否誠摯尊重呢?當你遭受突如其來的打擊和誤解,你是否沮喪不安?你是否懷恨埋怨?在這個時候你是否明見: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受業力所制約?你是否仍然肯定──「雖然有苦的感受,卻找不到受苦者;雖然有行為的表現,卻沒有行事的人」這一理性的立場呢?如果能,那麼在家、出家都一樣好;如果不能,那麼想出家好修行,都算是一種合理化的逃避,並沒有「針對有因有緣而生起的痛苦,施予有因有緣而息滅的對治」,那麼所謂「出家」,也只是換一套不同的服裝,從台北「搬」到鄉下另外一個「家」而已,何曾出家呢?

  上述一番話,本來是講義中的一部份,由於同時也是筆者賴以擺脫懷疑和矛盾的基礎信念,所以特地移用為本冊的開場白。今天台灣佛教的衰頹,以及佛教徒信佛之後,卻難以超越不安和矛盾,在筆者看來,認為教內到處彌漫著迷信與玄談之風乃是主因之一。佛教之初,本是極為重視經驗、實效和理性的修行團體;然而,曾幾何時,它在台灣幾乎快淪為另一種名稱的「婆羅門教」和「魏晉清談」……。多數的佛教徒不再像早期的佛弟子,以「事實真相」為唯一的皈依處,也不再以具體的經驗做為揀擇是否真理的有效根據。他不願學習佛陀富於批判的精神,卻寧願相信「某大師如是說」;他們不去檢視經論上所載的是否一一皆是現象上的事實,卻依文解意照單全收,咸信「菩薩」所說是放諸四海皆準、百世不易的真理;尤其讓有識之士譏為消極、空談的是:不挺起胸膛、坦蕩迎對人生;不去實地關懷身旁周遭的眷屬,乃至與自己有著息息相關的社會大眾,卻喜歡立于「木頭」「石像」之前侈談「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真是嗚呼哀哉!許多佛教徒就是如此在經論之中,埋沒了獨立思考和理性判斷之能力,最後也在此起彼落的「學佛」「學菩薩」聲中,迷失了真正的解脫道。然而,這豈是佛陀本懷、佛教本意呢?

  這本小冊子所收錄的文字,是筆者於一九八八年三月至七月間,分別在文殊文化中心以及永和禪修會講課時,隨堂杜撰的講義。在此必須特別聲明:「禪」無疑無惑,自在無礙的生活經驗,是不可說的--無法以言語、文字讓人親切的明白。任何言說,無論發揮到多麼的「圓妙」,也不過是「經驗」的外在描述和許多形容當中的一種而已。除非人類的「精神意志」「思考習慣 」和自以為是的「邏輯觀念」,得到重大的轉向、徹底的改變,不然人們對於「禪」的理解,將永遠止於「理解」而已!職此之故,我希望讀者能夠本著「經驗」的原則,在日常生活中,在喜怒哀樂中去探尋文字背後的真意;切莫前門拒虎,後門卻又引狼入室。崇拜權威和理性思辯,雖然稍有不同,可是,只要本地風光不明的話,那也不過是五十步跟百步之別而已矣!

  最後要特別一提的是,這些講義原來的手稿,字體十分潦草,並且也欠缺工整,閱讀起來頗為費力。今天,它之能以較為悅目的面貌,呈現在讀者眼前,完全是好友劉松倜兄的幫忙,若不是他主動熱心地校閱,並且將之輸入電腦,我想繼續還會有人拿著講義,指著某字問我:「這個字怎麼唸?」的事情發生;並且,這些文稿的流通,恐怕也將更困難了。

  雖然松倜兄與我有著多年的情誼,但是我仍然要說一聲:「謝謝!」

信佛人 一九八八年夏


義學與修證並重,方能為中國佛教注
入活水源頭,延續漢傳佛教之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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