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心
其次,修行真正的得力,乃表現在「有人的地方」──你如何對待父母、兄弟、妻兒、師友、同事、上司、部屬,乃至似乎與你無關的社會大眾呢?你在面對這些人和處理繁瑣事務時,你的心志是否清醒寂靜?你的判斷是否客觀公正?你的態度是否誠摯尊重呢?當你遭受突如其來的打擊和誤解,你是否沮喪不安?你是否懷恨埋怨?在這個時候你是否明見: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受業力所制約?你是否仍然肯定──「雖然有苦的感受,卻找不到受苦者;雖然有行為的表現,卻沒有行事的人」──這一理性的立場呢? 如果能,那麼在家、出家都一樣好;如果不能,那麼想出家好修行,都算是一種合理化的逃避,並沒有針對「有因有緣而生起的痛苦,施予有因有緣而息滅的對治」,那麼所謂「出家」,也只是換一套不同的服裝,從臺北「搬」到鄉下另外一個「家」而已,何曾出家呢? 今天臺灣佛教的衰頹,以及佛教徒信佛之後,卻難以超越不安和矛盾,在筆者看來,認為教內到處彌漫著迷信與玄談之風乃是主因之一。 佛教之初,本是極為重視經驗、實效和理性的修行團體;然而,曾幾何時,它在臺灣幾乎快淪為另一種名稱的「婆羅門教」和「魏晉清談」……。多數的佛教徒不再像早期的佛弟子,以「事實真相」為唯一的歸依處,也不再以具體的經驗做為揀擇是否真理的有效根據。他們不願學習佛陀富於批判的精神,卻寧願相信「某大師如是說」;他們不去檢視經論上所載的是否一一皆是現象上的事實,卻依文解意照單全收,咸信「菩薩」所說是放諸四海皆準、百世不易的真理。尤其讓有識之士譏為消極、空談的是:不挺起胸膛坦蕩迎對人生,不去實地關懷身旁周遭的眷屬,乃至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社會大眾,卻喜歡立於「木頭」「石像」之前,侈談「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真是嗚乎哀哉!許多佛教徒就是如此在經論之中,埋沒了獨立思考和理性判斷之能力,最後也在此起彼落的「學佛」「學菩薩」聲中,迷失了真正的解脫道。然而,這豈是佛陀本懷、佛教本意呢? 「禪」──無疑無惑、自在無礙的生活經驗,是不可說的──無法以言語、文字讓人親切的明白。任何言說,無論發揮到多麼的「圓妙」,也不過是「經驗」的外在描述和許多形容當中的一種而已。除非人類的「精神意志」「思考習慣」,和自以為是的「邏輯觀念」,得到重大的轉向、徹底的改變,不然人類對於「禪」的理解,將永遠止於「理解」而已!我希望讀者能夠本著「經驗」的原則,在日常生活中,在喜怒哀樂中去探尋文字背後的真意;切莫前門拒虎,後門卻又引狼入室。崇拜權威和理性思辯,雖然稍有不同,可是,只要本地風光不明的話,那也不過是五十步跟百步之別而已矣! 一九八八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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