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如學法師的風範


  除夕前一天,藍吉富老師打電話給我,告知「法光佛學研究所」創辦人如學法師圓寂的消息。由於前兩、三天才向王瑪麗師姐打聽法師的病情,她告訴我:「情況非常糟,恐怕拖不過這幾天!」所以聽到法師圓寂的消息並不覺得意外,但仍然為長者的逝世而悲傷緬懷。

  與一般上了大學,進佛學社才認識佛教的學佛青年一樣,這幾年間我所接觸的師父與寺廟,多是外省籍的法師,對本省籍的老師父少有認識的機會。一九八九年夏天,法光佛研所創辦,應所長恆清法師的邀請,我開始擔任《法光雜誌》的編務,才有機會親近如學法師和法光寺及其相關寺院,並從中感受本省籍寺廟所特有的溫馨、敦厚、實在的修行人道風,總覺得它的確與以前所接觸的許多佛教道場,有著截然不同的觀感。

  首先,從法師對法光佛研所的創辦與支持來看,從硬體的設施、圖書的購入收藏,乃至優秀教師的延聘與禮遇,以及對學生生活及學習的關照……,無一不是盡心盡力做到盡善盡美,但卻總是本著默默做事,不曾自誇的態度;而法師在所務方面對所長恆清法師的充分信任、支持和付託,絲毫沒有主宰干涉的意圖,更是令人敬佩。這種實在做事,奉獻布施,為而不有,長而不宰,給人信心和溫暖的修行人風範,哪裡是一般熱中於誇大式的宗教事業的經營者所能夠想像於萬一。

  法光寺以一寺的財力來創辦佛研所,有些教界人士難免擔心難以為繼,尤其是如學法師一旦圓寂,如果後繼者無力或無意支持,那麼後果就堪慮了。但是法師在一、兩年間,就為法光佛研所的永續興辦,規劃成立了「財團法人法光文教基金會」和「法光佛研所護法會」,最近又落成了「法光寶塔」,足見法師願力的宏遠無畏和眼光的沈穩遠大。

  其次,從如學法師對師長的情誼來看。法師與她的剃度師玄深法師同年,而且還是小學的同窗。一九八九年九月十日我隨同法光佛研所師生及工作人員作參訪之旅,晚間到玄深法師主持的寺廟,也就是如學法師出家的地方—新竹一同寺用餐,而兩位老法師就在那裡等候大家。在那裡,除了感受到一同寺住眾的和樂融洽之外,就是如學法師對師父的尊敬和友愛,令人印象深刻。不記得是哪位法師曾對我說:「如學法師對她師父『很有孝』(台語)。」這句話也令我印象深刻。用「孝」字來形容法師對同年又同窗的剃度師的情感,這樣的情感可謂純潔淳厚,有古人風。

  在恆清法師及我們一再請求下,一向不接受媒體採訪的如學法師終於接受了《法光雜誌》第4期的訪問。在訪談中,令我感受最深的,就是法師對法雲寺派開山覺力襌師及當時被日本佛教界譽為「移動的叢林(意思是他到哪裡,哪裡就是叢林)」的澤木興道襌師這兩位師長的孺慕、推崇及感恩報恩的心,乃至法師對俗家父母的深情,也都令人感動。一位八旬老人,回憶起自己的父母師長,仍有著深厚的赤子之情,不禁使人想起孟子「大孝終身慕父母」這句話。因著法師對師長的孺慕推崇,也明顯可以感受到法師對自己傳承的法雲寺派及日本曹洞宗道元襌有著明顯的宗派榮譽感,這也是台灣一般師父較少有的宗教情感。

  再次是她對佛法修證的體認。起初就曾聽說,如學法師在指導襌修時十分嚴肅嚴格。後來有機會與她談話時,我正初學現代襌,而法師那時尚未聽過李老師的名字,我向她簡要敘述了現代襌修動中定的方法,她聽了之後:「咦!這個人是不是有受過日本襌宗的影響?」足見現代襌的修行初階,對法師來講是熟悉的。

  後來,一九九○年九月,「現代佛教學會」等單位在法光佛研所舉辦紀念虛雲襌師的學術研討會,如學法師作為地主致詞。她的致詞是即席的,除了歡迎大家之外,當時她談到了:「打坐,本來就是在佛界打坐。」這顯然是道元襌「本證妙修」「只管打坐」的理趣。只是當時氣氛較為浮動,法師的國語表達能力又不夠流利,恐怕注意到的人很少。

  如學法師對僧俗弟子的關愛栽培,在佛教界是人盡皆知的事。這裡我只談談我親身見聞的事。王靜慧、王瑪麗、王美俐、王美伶全家四姐妹及王美伶的先生張志成都來學習現代襌,是我們很要好的師兄弟姐妹。她們的母親是如學法師非常親近信任的信眾,她持戒茹素、誦經禮佛、護持道場……,三十年如一日;四姐妹由於母親的關係,也與如學法師親近。受到前一段時間佛教界流言的影響,當法師知道小弟子們在學習現代襌時,曾經提醒她們要審慎保留,但也尊重她們的判斷能力,沒有禁止。

  由於如學法師的侄子張鴻洋居士與連永川師兄是大學時代的好朋友,張居士有機會介紹連師兄到法光寺去看如學法師。據連師兄說,那一次見面只是喫茶閒話,並沒有一語談到佛法和修行。但是如學法師事後卻對王瑪麗稱讚連師兄的修行是年輕一輩中罕見的綿密。法師從此對現代襌法門有了很大的改觀,後來又看了王瑪麗、王美伶姐妹在《現代襌月刊》上面發表的文章,並明顯的感受到她們在襌修中所獲得的轉變和開朗,對她們的學習也就放心了。有一次,我在法光寺遇見法師,她除了向我稱讚王瑪麗的文章外,並向身旁的一位尼師稱讚王瑪麗和我都有一位好的襌修老師。

  一九九一年下半年,法師開始臥病,在病榻中讀了王瑪麗送給她的《與現代人論現代襌》,大為欣賞,於是她向出家弟子們推荐李老師的書,認為李老師說了她想說卻沒有說出的話。這是瑪麗告訴我的。從這些事可以看出如學法師目光如炬,能夠分辨修行人的高低深淺,然而更可貴的是,她對僧俗弟子慧命道業的真切關心和真切隨喜,在在都顯示了一個修行人慈悲和無私的風範。

  法師在法光寺養病期間,曾經答應我再次去訪談,而我也一直期盼能請她談談早期台灣佛教的情形,留下一些珍貴的史料;更主要的是,期望有機會再親近這位慈祥的長者。後來法師住進國泰醫院,王瑪麗與我還約好一個星期日的上午去看她,但前一天瑪麗告訴我,當天她的母親去過醫院,得知法師的情況不太好,於是我們又不敢去打擾了。有一天,我有事到法光寺,看見工人送病床來,顯然法師要出院回寺了。沒有幾天,就傳來法師圓寂的消息。再次拜訪她的機會,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

  一九八九年夏天有緣得識如學法師以來,雖然接觸的機會不多,但是法師的德行與風範,早就在默默之中教導我們太多了。我雖然不是法師的徒子徒孫,但也曾得到她慈祥的垂問關照,作為三寶弟子,追懷一位僧寶長輩的風範,應該沒有踰越分寸吧!祈願法師早日乘願再來。

(本文原刊載於《現代禪月刊》第27期 1992年3月1日)


義學與修證並重,方能為中國佛教注
入活水源頭,延續漢傳佛教之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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