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佛教的自我監督機制

　　慈航法師曾說：「我以為將來中國的佛教，有兩大諍端：一是教義，一是制度，五十年內決不能解決，如其不信，請拭目而待。」慈航法師說此話，應在民國四十年前後，如今已過四十年，仍覺他的話確有先見之明，並非無端而發。

　　一個爭論性的議題，五十年內決不能解決，這表示問題的牽涉面廣、癥結點盤根錯節、解決的困難度高。而「教義」與「制度」二者，用佛教的術語來說就是「法」與「律」，這兩大門類向來被概括為佛陀的全部遺教。慈航法師說，這兩大門類都呈現出鉅大的問題，乃至其爭論五十年也決定無法解決，由此可見現代中國佛教的病象與待決問題，在慈航法師看來，乃是全面性與根本性的。佛教徒如果關心聖教的興衰，應能體察慈航法師的話的嚴肅性，不會輕忽略過，安於佛教在思想教義和戒律制度方面的現狀而固陋因循，不思面對和解決。

　　但是任何一個愈深入瞭解佛教現狀的人，愈能明白佛教在行禮如儀、梵唱莊嚴的表象背後，充斥著嚴重的荒謬無理，但這些往往卻被了解的人們忍受著、掩飾著、嘆息著、暗暗咒罵著，以換取圈外的人的讚歎、恭敬、歌頌、崇拜。事實上，佛教的根本性、全面性的問題所以五十年內決不能解決，其中一個主要的關鍵也在於中國傳統佛教圈內的這種為宗教界利益而文過飾非的心態堅固而瀰漫。這種心態甚至被美化、神聖化、禁忌化了。試觀，稍有人評涉佛教人與事，「僧事僧決」「毀謗三寶下地獄」「若要佛法興，除非僧讚僧」……等等一切抵制批判性、揭發性的言論就滿天飛舞。更可悲的是，不僅那些既得利益者如此，往往最忠實誠摯的信眾也如此，於是遂形成一套堅固的網，佛教的自我革新絲毫沒有鬆動的可能，而有心改革佛教的人所要面臨的壓力之鉅大，超乎局外人之所能想像。

　　民主社會所建立的防腐自新機制，就是民意和輿論的監督,而其前提則是言論自由受到尊重與保護,沒有禁忌和絕不接受監督的特權份子。佛教是社會的一份子,吸收社會資源才有佛教事業的興旺發達，因此佛教也沒有自外於社會監督之理。而所謂建立佛教的機制，首要的條件就是佛教徒要建立一種健康的心態：可公評的人、事、物就應該接受四眾與社會的公評，它與「毀謗三寶」「說四眾過」有著本質的差異，與「僧事僧決」也無關。只有這樣，才是佛教走向解決內部病根的第一步。試想，南部某大寺院其派下所有出家人的身分證全部被該寺院的負責人控管。這樣冒犯人權的事能繼續存在幾十年迄今，證明佛教是一個封閉落後的次級社會，才能讓有權者如此肆無忌憚。只有打破這種格局，慈航法師指出的問題才可能邁出解決的第一步。

（本文原發表於《現代禪月刊》第31期〈佛教評議專欄〉1992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