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山頭的平常心


從本以來是涅槃

  從涅槃的體驗——平常心談起,這個世界從本以來一直都是涅槃相,並不是透過修行才變成涅槃。我們一直都在涅槃境界裡面,我們每天處於不生不滅的世界,只是很少人自覺到這一點。當一個人能夠自覺到山河大地皆如來,能夠自覺到一花、一沙、一草、一木的當下都是道;自覺到自己本性與如來無二無別,那麼他的報酬就是解脫。如果我們對於諸法的總相、諸法存在的本質,沒有自知、自覺、自證的話,那麼我們的懲罰就是輪迴,就是無止境的矛盾痛苦。但是不管輪迴或解脫,其實統統是夢幻泡影一場。我們由於深刻的信解這一點,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麼法好說;如果有所說,也只是方便而已。

  一個人如果明白他所用的語言文字以及所思考、所做的事,都是虛幻不實、因緣所生的,那麼他所說的,就叫做「方便」;反之,則稱為「戲論」。方便有兩個出處,一個是證得涅槃的人隨習、隨性所說的話。這些話雖然也是虛幻不實的,但由於是順隨因緣,自然的流露,所以不屬戲論。例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風花雪月、生老病死都很好」;或者像「啊!眾生原本皆清淨」;「啊!原來山河大地是如來」;「啊!原來空空無大千」。這類的話,通常是證悟者偶然而發的驚歎和抒發而已。另外一個是因為「眾生有病,故我病生」隨俗而生的方便。為什麼體驗涅槃的人,自然而然會有「眾生有病,故我病生」的悲心呢?這是因為一個體驗涅槃的人,已將一切主客、能所的分離意識摧破,我、你、他、是非、善惡、定亂、迷悟、染淨、浮沈、有無、來去、生滅、斷常等等概念,他已經不再執著。他明白存在的一切法都是相互交涉、相互依存的,並沒有所謂「個體」或「主體」。他沒有自我的概念,他只是融入因緣裡的五蘊。雖然如此,但他仍會有厭苦趨樂的本能,當他的手碰到熱東西,他會自動縮回來;用毛巾封住他的嘴巴,他也會想極力地呼吸空氣,這是他的本能。當他看到別人有苦的時候,因為「你就是我,你有苦就是我有苦」,所以他也想使你掙脫這痛苦,這就好像他當初在修行的次第上,由迷到悟,由輪迴到要進入見道一樣,你的困難就是他的困難,因此,他所說的「戲論」,乃因眾生的病苦而生的。

學佛要有正確的方法

  一般人雖然學佛並有心追求解脫的境界,但由於沒有正確的方法,所以即使很精進,卻始終無法進入堂奧,在此我特別提出兩點呼籲:一個是針對個人而談學佛人需要平等、平實、平易的佛法;其次針對佛教界談我們需要理性、民主、人道的佛教。

  為什麼我要提出這些呼籲呢?透過歷史的研究我們知道,釋迦牟尼這個人是具有經驗主義傾向且是相當有悲心的人道主義者。即使撇開歷史不談,直接從我們對佛法的信、解、行、證的體會,我們也是肯定理性、民主、平權、人道、平實等涵養,是跟解脫相應的,所以樂於在此向各位推薦這類的修行方法。

  大家一直想修行、想學佛,不知是否跟我以前有相同的困境——沒學佛過得還滿舒服的,一旦學佛困擾反而很多,特別是理想跟現實、宗教情操跟七情六慾等,各種矛盾衝突,不知如何調適。以前自己曾深深困頓在這裡面,在此特提出個人的經驗供各位參考。

  我不敢說一個人要證入三果,證入阿羅漢果很容易,但至少可以說一個人要證入初果、二果並不難,只要透過正當的努力、正確的方法,一般人都有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三個月、三個星期乃至一個星期以內,體驗到自己的本來面目,自知、自證、自覺疑惑永斷,戲論永不復起。好比說這裡有好幾盞日光燈,如果我想把燈熄滅,卻在地上拍打,則即使拍打一百遍、一千遍,日光燈仍然不會熄滅;但如果先找到總開關,伸手將總開關關掉,所有的日光燈就熄滅了。修行和這件事的道理是一樣的,它是方法以及觀念的問題,我們千萬不要盲修瞎煉才好。

個人的修行要有平等心

  我們現在首先來談平等的佛法。佛經處處告訴我們要有平等心,如果能把握到平等的原則,並用之於修行,你的內心世界就不會有對抗、掙扎、衝突,非常的和諧。如果學佛人不管過去祖師、經論怎麼講,自己立志做到平等心,則修行很快會有相應、喜悅、輕安的感受。首先要確認我們跟別人平等,學生與老師、父親與兒子、親戚與朋友……大家立足點平等,都是因緣體系下的小因緣。

  如星雲法師發心很廣,度很多眾生,我們對他十分讚歎。可是西來寺、佛光山的建立,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而是許許多多善心人士的協助才能成辦。又如佛學泰斗——印順導師,那樣的有智慧,為佛教釐清許多正知正見,可是他也是承受眾生的恩德,才能夠成就學術事業。如果不是資訊發達,有人出版、印刷,有人負責行銷流通,並且有那麼多學生在宣揚《妙雲集》的思想,光一個導師,也沒有辦法產生絕大的影響力。緣起的世界,高者不自高,低者不自低,一切的一切都是眾多因素聚合所造成的。一個人如果能夠體察到這一點,就不會自卑,也不會自大;能夠尊重別人,也能夠接納自己;他是平等心的。佛法的修行,嚴格來講,最後所證入的只是平等性而已。所以,人人應該瞭解佛法平等的真諦,尊重權威而不崇拜權威,體諒自己而不姑息自己。這是修行的第一步,應做到人跟人平等。

  第二點要做到人跟佛平等。佛當然偉大,但經上說「度眾生是成佛之母」,沒有眾生就沒有佛。換句話說,眾生是諸佛之母。「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佛經在在處處告訴我們,應以敬佛之心來敬眾生,以敬眾生之心來拜佛,凡此等等無非在闡述平等心的精神,能夠做到這一點,你將會有源源不絕的法喜。

  接著我們來說第三個層次的平等。剛才提到第一個層次的平等,要做到我們跟周圍的人平等;第二個層次要做到人跟佛平等;第三個層次就是要做到散亂跟禪定平等,妄念跟正念平等。許多學佛的人打坐,就是想去除雜念、妄念,殊不知你已經在練「中國功夫」了(按:指和修行不相關的苦行)。那是一種對抗、掙扎的世界,不是平等心。真正的平等心是念頭任它此落彼起,完全不加整治。例如,早上看到太陽,晚上看到月亮,你會不會想逃避太陽?你會不會想逃避月亮?不會吧!可是為什麼你對念頭就這樣的挑剔呢?三祖僧璨曾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密勒日巴的大手印,最強調的第一關也是「莫與妄念為敵」,又說「一個修大手印的人要朝向與妄念為友伴的方向努力」。像這些高層的修行心法,都會強調培養平等心——散亂來時,就好像看到太陽出來;禪定來時,就好像看到月亮出來——來隨它來,去隨他去,只是知道而已,不於境生起功德想、過患想,能這樣才是真正定慧等持的平等心。其實經典上明明告訴我們「煩惱即菩提」,為什麼人們在理論上承認這件事,可是一落入現實生活中,就把妄念正念分得那麼清楚?把貪瞋癡和戒定慧分得那麼認真呢?

  佛法本來是「以法為師」的,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以智慧為前導的說法,沒有受到闡揚,而另一派「以戒為師」的說法,反而比較受到重視推崇,這實在是佛法的衰相。以戒為師當然也沒有錯,我們當然承認戒律有其功能和作用。但問題是在整個佛法的系統裡「以戒為師」這四個字,是不是最能代表佛法的精神?是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採取嚴持戒律的修行方法呢?千百年來獨尊戒律的學風根深蒂固的烙印在佛教徒的心裡(其實絕大部份的人,根本不可能真正持守),導致佛法的精神原本對慾望是可以採取引導方式的,很多人卻用壓抑、禁絕的方式。然而慾望壓抑禁絕得了嗎?我想是沒辦法的。你有辦法壓抑,也許一時壓抑住了,可是在某一方面,它仍然在發酵醞釀偷偷的做怪。根據我所知,人類矛盾、痛苦的根本原因乃是思想觀念的問題,用佛教名詞來講就是「自性見」。我們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成見,我們卻不知道它在哪裡。佛教的修行人主要在破自性見,永嘉禪師說:「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大象不遊於兔徑,大悟不拘於小節」;孔子也有這類思想,諸如「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這無非在說,我們應該先從根本下手。

  以搬家為例,剛搬到一個新的家,家裡很亂玻璃當然要擦,可是能不能先把大的東西歸位後,再來擦玻璃?我想搬過家的人,就有這種經驗,這時你先擦玻璃不能說不對,可是更好的辦法是把大東西先歸位,再做細部整理。

  佛法以智慧為前導,先建立正見,然後才是正語、正業、正念、正定等次第,縱然不引教證,單從常識判斷,應該也會有相同的結論。其實戒律乃是針對劣根、鈍根所設立的一種約制,以及為了維護有秩序的集體生活。善根敦厚的人,要讓他直接做禪定的修煉,因為這種人不要說是傷害別人,即使是小小的茶杯蓋,他都不會亂丟。他剛出門想到水龍頭沒關,也還會回來關,那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對物有普遍的愛心。人格穩定的人,端正的行為是由內而外,自然而發的,這才順乎人類心靈解脫的原理。可是戒律就是不一樣了,它是由外而內的,例如規定你每天都要在五點廿分起床,每天都要打坐兩個小時等,你會不會難受?會!因為約束多,違背了心靈開放的原理。因此我們才主張只要沒有傷害別人,沒有違背法律,應集中心力培養穩定的個性、理性的判斷力、科學的觀察精神、民主的平權個性為先,等鍛鍊好這些個性之後,再入定深觀法性,我相信這才是現代人修行解脫的正途。

  自古以來,禪定的修行與智慧的深觀都是解脫的正因。設立戒律一方面是集體生活需要,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劣根性的人為非作歹,所以只要沒有破五根本戒——殺、盜、淫、妄、酒。(關於酒戒,主要是指不能酗酒,至於淺酌,以今天來講比較無所謂。)同時又沒有傷害別人、違背法律的話,其實多多從事讓自己高興、愉悅的事情,又有何妨。我覺得修行的人儘可去喝茶、唱歌、跳舞、與好朋友扯閒天、下象棋……都無妨,這些並不會對定慧造成傷害。用合乎情理法的方式來疏導自己的慾望,才更能夠專心修禪定與智慧。其次,時代在變,戒律也應該隨著時代稍作修改,只要沒有違背戒律的根本精神,一些條文應該是可以改變的。像國家的法律,三、五年乃至每年都在做修改;為什麼二千五百年前設立的佛戒,到現在還在應用呢?

個人的修行要平實

  接著談到平實——我們需要平實的佛法。什麼是平實?平實就是老實、誠實,如果修行人對人說:「你念阿彌陀佛,一定可以往生極樂世界!」嚴格來講這句話不夠平實。為什麼?因為你怎麼知道能呢?相反的,對別人說:「你念阿彌陀佛,不能往生極樂世界」,這樣也不夠平實,因為你怎麼知道不能呢?所以對自己還沒有親證的事情,最好擱置判斷,你本人可以存疑,也可以信仰它,但當你告訴別人時,至少應聲明:「根據佛經是這樣說的」,而不能以自身信仰的實質,卻用親證的口氣告訴別人。

  佛教從印度傳來,印度這個民族神話色彩非常濃厚,中國的大師便把它拉回現實生活。光就這一點來看,中國文化實在有其優越的地方。其實每種文化都有優缺點;中國文化也許沒有印度那種高度的、哲理的發展,但卻很落實在生活中。印度文化雖然有很多特色,可是到底太強調他力、他方,乃至於過度強調形上的、哲學的,逐漸漠視了現實人間。不過佛陀卻獨具異稟,有意擺脫印度玄學的陰影。曾經有人問佛陀:「阿羅漢死後哪裡去?」佛陀沈默不語,笑而不答。另外孔子雖然沒有接觸過佛教,但是他在某方面的態度跟佛陀也有類似之處。例如有人問孔子「人死後有知或無知?」孔子回答說:「吾欲言死者之有知,將恐孝子賢孫妨生以送死;吾欲言死者之無知,又恐不孝之子棄其死而不葬。汝欲知死者之有知無知,非今之急,死後自知之。」這段話很符合經驗主義的精神。

個人的修行應扼其綱要

  第三講平易。平易——「平常不做怪,簡易不繁頊」也是修行的原則,所謂「學問不厭廣博,觀行則應扼其綱要」,意思是說,書要多讀,但修行則必須一門深入。一個修行好的人有幾個特徵:第一,愈來愈快樂;第二,個性愈來愈穩定;第三,愈來愈接納自己與別人,他知道自己有不好的地方,但並不姑息自己,只是能做的儘量做,應該做的也儘量做,如果這樣會下地獄,那就讓他去吧!他有那種死而不悔的心胸。同時他也較能體諒別人,因為他明白連自己往往都不聽自己的話了,又怎能要求別人聽我們的呢?而且如果修行人都不能率先體諒對方,又怎能要求沒有修行的對方了解、體諒我們呢?修行好的人,就是這樣平凡,不會有驚世駭俗的行為,用功的方法也是單純不複雜。

  修行是很單純的事,不要把方法弄得太複雜,只要把握幾個簡單的原則,剩下的就是深入與否的問題。如果肯用心的話,一句「老實念佛」就能夠到涅槃了。另外如「只管打坐」、「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也都能夠到家。因為修行成敗的關鍵在於實踐多少,而不在於知道很多;知道很多,但沒有實踐,即使研究佛法很多年,也不能真正受用。如果實際修行,那怕只是一句半句,法樂也會不斷湧現。

整體佛教需要理性民主的學風

  談到今天我們需要什麼樣的佛教呢?佛法本來是不可說的,佛陀不忍眾生苦,才講出很多道理。經云:「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需一切法」、「若有人說佛曾經說法,即是謗佛」、「所謂佛法,即非佛法」……,故佛法是隨順無明眾生,假名安立的,其實法不可說。之所以有所說,乃是在泯除一切分別戲論後,油然生起的不忍心。因此菩薩說法是隨順眾生根器的,亦即眾生需要什麼法,菩薩就說什麼法,是滿眾生願的。

  經上說「應以何身得度則現何身」,例如應以阿羅漢身得度,則現阿羅漢身;應以居士身得度,則現居士身。至於現今的社會,理性、民主、人道的傾向乃不可遏止的潮流,因此不管修什麼宗,最好是能順應時代的潮流,因為佛教到底不能夠離開社會人群,而且菩薩有所謂的四攝法:愛語、利行、布施、同事,其中的「同事」就是跟人們在一起。整個世界是邁向理性、民主、人道的社會,那麼佛法為什麼不能跟時代潮流同步,在這當中告訴現代人如何修禪定,如何體驗涅槃呢?更何況理性、民主的理念,其實也是佛教的根本思想之一。談到理性,可以舉一個故事:佛陀早期在森林裡修行打坐時,因為怕鬼,請教他的師父,師父告訴他:「你不用怕鬼,只要把樹木統統想做是人,便有很多人在陪你;而且把有月亮的晚上想成有太陽的白天,這樣你就能遠離恐怖了。」但是佛陀卻說:「這個法我不修。」師父問他為什麼?他答:「明明是晚上,為什麼要觀想成白天?明明是樹木,為什麼要觀想成人呢?」由此可見佛陀是一個理性的人。佛陀甚且常對弟子說:「你們可以懷疑我是不是如來。」佛陀不僅自己理性,也鼓勵別人理性。

  甚者,佛陀也是一個具有民主素養的人,他不僅自己具民主精神,也鼓勵別人學習民主。例如佛陀雖然是法的創覺者,卻從來沒有說自己是僧團的領導人,反而稱呼自己的弟子為同修。連佛陀的外道老師也都很有民主修養。當佛陀學得跟他一樣時,他的老師對他說:「同修啊!你已經到達非想非非想之境,讓我分一半位子給你,我們一起來引導這群人吧!」你看這個外道老師多麼有胸襟。佛陀在將死的時候,僧團要求他講幾句遺言,佛陀說:「我不是僧團的領導人,我不需要講遺言啊!」其實,佛陀及古代的修行人,像這類的事例太多了,所以民主、平權的精神並不是為了迎合時代潮流而已,事實上,凡是從涅槃發出的聲音,必然都是平等的。

  今天為什麼需要理性、民主的佛教?佛教本來是以法為師的,我們是三寶弟子,我們共同的老師是佛陀。但是現今有許多佛教徒,他只是效忠某一個法師,而不是效忠整個僧團;他是保護佛教,而不是保護整個人類,我想這兩者的心胸是不一樣的。心胸比較開闊,或比較了解佛教精神的人,當他向法師頂禮時,他不是頂禮法師,而是頂禮僧衣——因為僧衣代表三寶之一。當他皈依法師時,他不是皈依這個人,而是皈依佛陀、皈依僧團、皈依世間一切菩薩摩訶薩、一切四向四果聖者,以及一切真、善、美。又當他護持道場,不是看某人的面子,是基於熱愛佛教、宣揚真理的熱情。如果佛教徒都能夠這樣,佛教必然會興盛,在上位的人也不會被眾人的掌聲和仰慕的眼光所陶醉,這經常是使一個修行人腐化的原因。如果做為一個佛教徒,老是要獨尊「大師」,佛教就會變成一種山頭主義,使得大家都想成為人上人,接受尊敬、頂禮,這樣佛教不就成為一個名利場合了嗎?學問、道德越好的人,越要為更多的人服務;佛教的修行體驗者,更要服侍眾生、侍奉人類,這樣佛教裡的山頭主義就會比較少,整個氣氛也會有很大的轉變。如果大家都以服侍眾生、照顧人們的修行人為學習對象,這樣慢慢會形成一種僧團、一種制度,讓制度來引導眾生,而不是以大師來教導眾生。當制度能引導我們時,制度就是法。我們皈依法,投靠在制度下,自己則以自為光,我想這樣的佛教才是現代社會所需要的。

  看到佛教界一些山頭、一些小集團,不能共同為佛教、為社會做些事情,不免覺得遺憾。本來是有辦法的,但為什麼大家都不做呢?佛陀經常告誡比丘、比丘尼:「你們自摸其頂,為什麼要出家?為什麼要把頭髮剃掉?當初的發心都是為了解脫道,可是年久月深,你們有沒有違背初衷呢?有沒有違背本願呢?」

  事實上,不光是比丘、比丘尼,而是每一個修行的人,都該常常摸自己的頭,看看有沒有違背本意初衷?如果想要追求名聞利養,相信佛教以外的商場上會有更多的機會,為什麼一定要來佛教界抱住一片利益呢?這樣你會苦,別人也會苦啊!

社會需要人道精神的佛教

  再談我們的社會需要人道的佛教。我們常聽到「眾生無邊誓願度」,眾生雖然無邊,但還是救人類比較重要。例如現在流行登革熱,它的病媒是蚊子,有人便討論能不能殺蚊子?我碰到好幾位受過菩薩戒的佛教徒,深深為要不要打蚊子這個問題感到困擾、迷惑。楊惠南教授在〈我們需要什麼樣的佛法〉一文中提到:「我們的能力有限,眾生那麼多,我們只有從身旁的眾生先救起。」我想這就是人道的精神,也是「佛法在人間」的本意吧!

  繼而從人道的立場,來談所有修行人都關心的問題——出家。有人說:「我決定要出家,反正爸爸媽媽都看得很開了」;或者說:「我跟太太商量過,她已經答應我出家了」……即使如此,我認為還是需要考慮一下。

  首先,我們可以探討一下佛教出家的淵源。事實上,出家原本即是印度的風俗習慣,印度的修行人一生中有一個時期依慣例是要出家修行的;然而在中國,地域不同,文化不同,今天的時代更不相同,何必繼續鼓勵、倡導出家的風尚呢?而且從佛教的根本精神來看,一個修行人不一定非把頭髮剃掉,才有辦法契入解脫道。事實上,我們是可以在履行自己的責任、義務中來修行的。

  修行是你個人的事,最好不要因為個人的理想而影響到應盡的責任義務。人先做好了,再談修行比較貼切。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們能夠體會出養育自己多年的母親那種疼子的心情嗎?難道一句「我為行大孝而出家」就真的能夠安心了嗎?修行人既然都能「割肉餵鷹」,為什麼反而不能孝養父母,善待身旁對我們有恩的人呢!因此我認為在人倫道德,人道精神之中修行,更沒有違背佛教的本意,同時也更是我們這個社會所需要的佛教。


義學與修證並重,方能為中國佛教注
入活水源頭,延續漢傳佛教之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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